南北朝时期的佛教
2012年03月26日
在三国瓦解之后,西晋(公元265—316年)曾经想重新统一中国,但接着却因蛮族的入侵而又一次分裂为南北朝(公元317—589年)。在这个时期,南方与北方的文化和宗教生活都越来越显出了重大的差异。南朝宋、齐、梁、陈各代帝王大都崇信佛教。北朝虽然在北魏世祖太武帝和北周武帝时发生过禁佛事件,但总的说来,历代帝王都扶植佛教。
南北朝时期的云冈石窟
南方的建康是六朝(公元222—589年)的首都,它坚持国家的正统;北方却是杂凑的许多国家,兴亡相继,大小不一,但都是异族人而又都多少有些汉化,都称为帝国,而都城各异,但主要仍是都洛阳和都长安。
异族人没有汉族人那种反对外国宗教的偏见;相反地,比如公元333—349年统治过匈奴族的后赵王朝的嗜血的暴君石虎,就这样说过:为什么外族人不欢迎一个外族上帝,甚至也为了他们的汉族臣民?佛教最初因为它的魔力和占卜术而受到珍视,这也是它的代表们所引以自豪的;当佛教最初介绍到日本和西藏的时候,它也在那些地方起着同样的作用。佛教僧侣变成了野蛮民族酋长们的顾问;这方面的第一个例子便是佛图澄,这位西域僧人于公元310年正当洛阳被洗劫而西晋政府逃亡的前夕来到了洛阳;他供职于后赵王朝,被人们全身心地尊奉为法师和神圣。可是,他也是道安的师傅。
后赵王朝据有中国的东北部。在公元4世纪的下半叶,北方的权力中心移到了长安,另一个蛮族——即原始藏人的苻族——在这里建立了中文名字的苻秦王朝。这些以领土征服而与中亚相接壤的强大的波斯式统治者都皈依了佛教,因此许多外国宣传家带着大队翻译人员前来向他们宣教。翻译人员最初是在道安的指导下工作,后来从公元402年起又在伟大的鸠摩罗什领导下工作;关于后者,我们回头再谈。
在中国南方,佛教的中国化在公元最初几个世纪仍在进行下去。官方正史不是没有恶意地渲染了南方朝廷和浙江显贵——特别是梁武帝(公元502—549年在位)的佞佛行为,他纵情地对僧人滥加施舍,因而引起了儒术官吏们的一片抗议声。他的朝臣们在向僧徒、佛教社团组织及其庙宇布施时,夸耀豪富,争相以压倒对方为能事。梁武帝是第一个开办“四部无遮大会”的人,这有些类似印度僧伽每五年一度的大法会,因而所费不貲。无遮大会在公元529年举行时,据说参加者逾五万僧尼和善男信女。皇帝穿长袍祈祷,他的众臣下以10亿钱赎金从僧伽把他赎回。当533年无遮大会举行时,据说有30万人参加,均得“法定布施”的丰厚财物和饮食;会上还有娱乐奇观,展示了驯象等等。有几种材料还说到佞佛的贵族们所乐此不疲的做法,即舍身给寺院,再用现金付给僧伽来赎身。
这种自己献身的办法走得甚至比印度的做法还远。有些狂热分子断残肢体,甚至把自己的整个躯体都作为祭祀的奉献,因此被儒家人士视为亵渎神明;还有些人则舍身自焚;这种自杀的方式直到不久以前还存在于中国和越南,其目的或者是想避免天灾或战争,或者是用作政治讹诈的一种形式。在印度,大乘教英雄们的赎罪的自我牺牲多半是神话式的,但是,现实主义的中国人却把这些传奇当做真人真事,他们总是渴望要做到言行一致。关于这种拘泥字句的例子还可以举出许多,它具体表现于儒家的古老品德“诚”字之中(在语源学上,这个字的写法意味着“已诺必诚”)。
就教义方面来说,印度一位大师于公元546年来到广州,于是南方经义出现了一大转折点。此人即是真谛,一位原是有极高教养的婆罗门教徒,后来皈依了佛门。他通过扶南(Bnam,下柬埔寨)而来,随身携带240捆梵文贝叶经。在使南中华不得安宁的政治动荡中,他借助于口译者和有学问的高僧以其余年翻译和解释了这些经文;后者对他的译文写下了注疏,也摘取了这位大师的教导作为评注夹杂在译文之内。它的大部分经文属唯识宗(vijňā-na-vāda),也称为瑜伽行派(yogācāra)。在中文里它被特称为法相宗(dharma-laksana),因为它着重分析认识的材料,而不太着重设想无分化的绝对——万物的本质(法相,dharmatā)——的综合方面。
这种分析式的认识论,对中国人来说是个崭新的东西。它最初是在6世纪之初通过北方的印度大师们所作的翻译介绍进中国来的;它在北方曾引起很活跃的辩论。它特别讨论的是所谓的基本知识(阿赖耶识,ālaya-vijnāna),这个学派对基本知识的论证比对产生于感觉的经验主义知识的论证要更深一些(或者更高一些)。这种精妙的心灵本质论,即“贮藏”事物的“种子”(它们使因果报应得以连续下去)的下意识行为只有使中国人手足无措。它是好是坏?是真是假?是纯洁的还是不纯洁的?这个问题当时正在中国北方进行讨论,正巧传来了真谛的新译文和他的教导,因而更加促进了辩论的复杂化和尖锐化;因为真谛还在他的学说体系中加入了一个更升华了的认识论范畴——即纯洁无瑕的知识(无垢识;阿末罗识,amala-vijnāna)。不管中国在政治上的分裂,北方与南方佛教徒之间就用这种方式继续进行交流,从而在宗教方面为隋、唐的政治统一准备着道路。
真谛据认为也“翻译”了出色的哲学论文《大乘起信论》。批评家们马上说它是中国的伪经,但它却表明了中国人在6世纪中叶的时候是怎样融会贯通印度的思想的,不但在它的最深奥的思维方式上如此,甚至在它的表达方法上也是如此。伪经经文在中国佛教史上起过重要的作用。它们形成了一个真正的体系(的确象在道教中,甚至在儒家中那样),并且在六朝时期更加丰富起来。“伪经”一词特别表明这种经文意在冒充佛陀的教言,而以印度的原著为基础或者用印度语言写成,但它们事实上却是中国人的伪作或代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