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

2012年08月10日

    兴隆制造厂是一家小厂，近百号人。老杨是一个勤杂人员，负责厂区内和车间里的卫生。老杨是河南人，皮肤黝黑粗糙，头发花白，身高一米五左右，走路外八字，慢腾腾的。五年前来到兴隆厂时，只有41岁，人们都以为他年过半百了呢，于是都叫他老杨头。

    老杨，话不多，爱笑，见谁都是一副笑脸。他住在厂里，没事的时候，就在厂里转悠，发现绿化带里有了杂草，就进去拔掉；看见水龙头没有关紧，就过去拧一把；车棚里，自行车没有放到位，就去挪一挪，摆放整齐。
这一切老板阿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老杨宿舍，也是他的工作间。一大间，中间有隔墙，里面放张床，外面放着扫帚拖把簸箕等卫生用具。阿健时不时走进来看看，和他闲谈几句，家长里短的，问得老杨心里热乎乎的。渐渐地，阿健知道老杨是一个光棍，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两个妹妹也嫁了人。两间老屋早已风烛残年，摇摇欲坠，四周杂草丛生，甚是荒凉。所以，老杨每年春节厂里放假他都留在厂里，年夜饭都被阿健叫去一起吃。还把家里多余的电视机送给他，一些好衣服送给他。这份感激，存在老杨心里，很厚重。
老杨几乎没有什么嗜好，烟酒不沾，也从不上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吃食堂，一年四季都穿工作服。时间长了，同事们说老杨很抠门。上没老，下没小，一个光棍要那么多钱干嘛。其实，老杨有一个心愿，想存点钱，找个老伴。这个想法在家乡时就有，只是几亩瘦地刨不出钱。却把自己一年年刨得不再年轻，心愿越发荒芜。来到厂里，吃住不用花钱，这种希望又重新点燃。这些只有阿健知道。
金融海啸波及全球，兴隆制造厂也未能幸免。
眼看厂子三天两头停产，工人们不得不放假。后来，有些项目干脆停掉，相关人员领了些补助，下岗。老杨心里很是恐慌。车间关门了，地也就不用扫了，没有地扫，也就等于失业了，失业了他要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没有去处，何况他一个扫地的。除非他再回到老家去，可他不想回，家里连间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想到这些，老杨心情黯然，脸上渐渐没有了笑容。但，扫地更认真了，发现一枚落叶或者一片纸屑就捡起来，关上门的车间进不去，他就用抹布一遍遍擦拭门上的灰尘。
阿健路过就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老杨。
不辛苦，老板。他对着阿健的后背说。
每天上班的人日渐减少。有人说，厂子迟早要关门的。老杨，你赶紧出去找找出路。
老杨脸色凝重，从不参与议论。但，同事们发现老杨有些神秘，有些忙碌。每天下班后和大家一起走出厂子，第二天上班准时到厂。三餐也不在厂里吃。于是，有人说，老杨外面有女人了，性福去了。也有人说老杨在外面兼做小工。因为，有人看见老杨从一个建筑工地走出来过。
阿健也发现了老杨的异样。一天中午，阿健来到老杨的工作间，看见老杨的床空了，被子不见了，老杨坐在床沿上寂然地吃着包子。
你怎么不到食堂去吃饭，在这吃冷包子，被子呢？
我，我……老杨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胆怯地低下头。
你说啊，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困难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我，我……老杨像下了决心似的，抬起头，坚定地迎接阿健的目光：老板，实话跟你说，我就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厂里效益不好，我吃住厂里就是一份负担，我出去吃住，就能省下一份水电和饭钱。老杨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老杨……轮到阿健语塞了，你现在住哪里？
住在一个建筑队的工棚里，那里有几个老乡。
立即给我搬回来，马上就去！等会我再来，还不见你的被子，就算你自动辞职！说完，阿健转身走了，眼眶有种液体在涌动，鼻子有些酸，他昂着头．像要抑制住什么。
老杨住回来了。阿健跟他说，不要多想，好好工作，只要我天天在，工厂就不会有关门的那一天。于是，老杨天天看阿健有没有来。只要看见阿健来了，他的心就踏实了。
一天，老杨始终没有看见阿健。他就问，别人说，可能借钱去了吧，不是快要发丁资了吗？货都堆在仓库，卖不出钱。老杨默默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他拿出工资卡，一页一页看着，看着那些由百到千到万的一个个数字，每次看，他都会窃喜着，仿佛看见一个女人站在眼前。这次眼睛湿润了。第二天，老杨扫好地，去找阿健。走到阿健办公室门边时，只听阿健高兴地说：“要多少都有，放心好了。”半年来，老杨还是第一次看见阿健脸上有了灿烂的笑。
放下电话，阿健说：“老杨，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我想帮你，分担你的困难。”老杨脸色决绝。“这是我这几年的工资，都在这里，你拿去给工人们发这个月的工资吧。反正我也不用。”
阿健不笑了，愣了一下，“你听到了什么？”
“昨天你没有来，大家说你借钱去了。”
阿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伸出手，紧紧握住老杨的手，“你比我大，你就是我大哥，谢谢你。如果不是昨天，这钱我不会要，正因为昨天，今天我收下你的钱，算你入股。昨天我不是去借钱，而是去签份合同，够我们生产半年呢。就在刚才，又有订单进来，我们厂子已经走出困境，会再次腾飞了。这就是我要说的。”（来源：感恩在线 作者：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