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米袋
2012年05月05日
十多年前,在湖北省某县一中,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个学生刚上小学时,父亲就在一个凄风冷雨的夜晚溘然与世长辞,留下两间残破不堪的瓦房给娘儿俩。当苍凉的夕阳滚下山崖,刺骨的北风推着枯黄发白的草起伏摇摆时,儿子与娘相互搀扶着,用一堆黄土轻轻送走了父亲。
母亲没有改嫁,她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儿子,过着"轻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的孤寂生活。
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儿子每晚在油灯下书声琅琅、写写画画,母亲拿着针线,轻轻细细地将母爱密密缝在儿子的衣衫上。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一张张学校的奖状覆盖满破房斑驳的土墙时,儿子也像春天的翠竹,噌噌地往上长。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儿子,母亲眼角的皱纹里也涨满了笑意。
在满山的树木泛出秋意时,儿子考上了县重点高中——一中,母亲却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干不了农活,有时连果腹之粮都没有。那时的一中,学生每月都得带30斤米交给食堂。儿子便对母亲说:"娘,我不去上学了,我要帮你干活。"
母亲摸着儿子的头,疼爱地说:"你有这份心,娘打心眼里高兴,但书是非读不可的。放心,娘生你就有法子养你。你先去学校,娘会将送米去。"
“不!”
“快去!”
“不!”
母亲挥起粗糙的巴掌,结实地甩在儿子的脸上,这是十多岁的儿子第一次挨打……
儿子终于上学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母亲在默默沉思。
没多久,县一中的大食堂门外姗姗走来了这位学生的母亲。她一瘸一拐地进门,气喘吁吁地从肩上卸下一袋米。负责掌秤和登记的熊师傅打开米袋,抓一把米看了又看,眉头锁紧了:"你们这些做家长的,总喜欢占点小便宜。你看看,这里有早稻、晚稻,还有细米,简直把我们食堂当杂米桶了。"
母亲臊红了脸,连说对不起。熊师傅见状,没再说什么,收了。母亲又掏出一个小布包,说:"大师傅,这是五元钱,我儿子这个月的生活费,麻烦您转给他。"熊师傅接过去,摇了摇,里面的硬币丁丁当当,他开玩笑说:"怎么,你在街上卖茶叶蛋?"母亲的脸又红了,支吾着答个谢,一瘸一拐地走了。
又是一个月初,母亲背着一袋米走进食堂。熊师傅照例打开袋看米,眉头又锁紧,还是杂色米。他想,是不是上次没有给这位母亲交代清楚,便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不管什么米,我们都收。但品种要分开,千万不要混在一起,否则没法煮,煮出的饭也是夹生的。下次还这样,我可就不收了。"
母亲有些害怕地请求道:"大师傅,我家的米向来都是这样的,怎么办?"
熊师傅哭笑不得,反问道:"你家的一亩田能种出百样米?真好笑。"
遭此抢白,母亲不敢吭声,熊师傅也不再理她。
第三个月初,母亲又来了,肩上驮着一袋米,她望着熊师傅,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熊师傅一看米,勃然大怒,用几乎失去理智的语气,毛辣辣地呵斥:"哎,我说你这个做妈的,怎么顽固不化呀?还是杂色米呢?你呀,今天是怎样背来的,还怎样背回去!"
母亲双膝一弯,跪在熊师傅面前,两行泪水顺着凹陷无神的眼眶涌出:"大师傅,我跟你说实话吧,这米,是我讨……讨来的啊!"
熊师傅大吃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亲坐在地上,挽起裤腿,露出一双僵硬变形的腿,腿已肿成梭形:"我得了晚期风湿病,连走路都困难,更甭说种田了。儿子懂事,要退学帮我,被我一巴掌打到了学校……"
她向熊师傅解释,她一直瞒着乡亲,更怕儿子知道后伤了他的自尊心。每天天蒙蒙亮,就揣着空米袋,拄着棍子悄悄到十多里外的村子去讨饭,然后挨到天黑掌灯后才偷偷摸摸进村。她将讨来的米聚在一起,月初送到学校……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熊师傅早已潸然泪下。他扶起母亲说:"好妈妈啊,我马上去告诉校长,要学校给你家捐款。"
"别……别,如果让儿子知道娘讨饭供他上学,就毁了他的自尊心,影响他读书可不好。大师傅的好意我领了,求你为我保密,切记切记!"
母亲走了,一瘸一拐。
校长最终知道了这件事,不动声色,以特困生的名义减免了这位学生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三年终于过去了,儿子化蛹为蝶,以627分的高考成绩翩翩飞进了清华大学。
欢送毕业生的那天,县一中锣鼓喧天,校长特意将这位学生请上主席台。这位学生纳闷:考了高分的同学有好几个,为什么单单请我上台呢?更令人奇怪的是,台上还摆放着三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此时,熊师傅上台讲了母亲讨米供儿子上学的故事,台下鸦雀无声。校长指着那三只蛇皮袋,情绪激昂地说:"这就是故事中的母亲讨得的三袋米,这是世界上用金钱也买不到的粮食。下面有请这位伟大的母亲上台。"
儿子疑疑惑惑地往台下看,只见熊师傅扶着母亲正一步一步往台上挪。母子俩对视着,儿子猛扑上前,搂住她号啕大哭:"娘啊,我的娘啊……"(作者:王恒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