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探母

2014年03月28日

    台湾的杨先生今年六十多岁了，风烛残年老态龙钟，像一盏风中的灯随时都会熄灭。死本不怕，可他还有一件几十年来一直未了的心事，就是尚不知远在大陆的老母亲的消息，若老母亲仍在，他不敢先去。这种思念到了晚年更是夜夜萦绕不去，无数次清清楚楚地听到老母亲叫他“小四子”，眼一睁却是南柯一梦，枕头上只留下斑斑泪痕。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母亲在灶塘下一边烧火，一边说：“小四子，去打些酱油，中午咱下面条吃！”谁知她的小四子这一去从此天涯陌路。在打酱油的路上他被抓了壮丁，然后是左一场右一场的战争，直至最后一路退到台湾。

　　到台湾后，杨先生排遣思念的唯一办法是听戏，他排行老四，又姓杨，所以只听《四郎探母》，更因为母亲口中最爱哼的就是这戏文：“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思老母不由人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泪洒在胸前。眼睁睁高堂母难得见，儿的老娘啊！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每听到这几句杨先生都忍不住痛哭失声。

　　机会终于来了，杨先生回大陆探亲了。

　　一路上披星戴月风雨兼程，恨不得翼生双翅立即飞回故园，好容易快要到家时正所谓近乡情更怯，那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可到了故乡张目一看杨先生傻眼了，只见眼前高楼林立商铺喧哗，陌生的人流来来往往，这还是记忆中曲巷通幽细雨杏花的家乡吗？梦中的山水故园呢？熟悉的亲朋发小呢？想要打听一下母亲的消息，却连半点线索也没有，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原来早已人事皆非，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梦，现在这场做了几十年的美梦被自己亲手打碎了！

　　杨先生顿时像失线风筝、断缆小舟，心中空空荡荡无所系泊。不死心又盘桓了数日，把小城的角角落落都走遍了，母亲、故人的消息依旧是一丝也无，正满心凄惶不知去留，忽然看到一张海报，说有京剧团来小城演出，演出剧目是《四郎探母》。

　　竟是《四郎探母》！杨先生当然不会错过，立即买票进场，果然原汁原味、果然字正腔圆。到了到了，当台上人一板一眼、一字一泪地唱到“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时，台下的杨先生顿觉万箭穿心，自己来日无多，下次再回大陆只怕是魂飞海峡，与老母只能在地下团圆了，不过这样也好、也好，毕竟能见了老母面……

　　想到这里杨先生再也忍禁不住哀如潮涌，正要全然不顾一切放声大哭，忽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人突放悲声，哭声之大、之忘情、之悲怆竟然震住了台上演员！随即看到一位白发胜雪的老妇人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台上的杨四郎喊道：“小四子，你咋还不回来啊？妈一直等着你的酱油哩！”

　　台上台下因这突然变故顿时无声无息，个个张目朝这边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忽又见一位白发老者抢步走到人行道上，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下来，一边膝行朝那老妇人而去，一边摇头放声接唱：“思老母不由人肝肠痛断，想老娘不由人泪洒在胸前……儿的老娘啊……”

　　膝行的人正是杨先生，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母亲。（来源:故事中国 作者:梅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