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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   云:你把官场看透了? 
廖   琪:看不透的。我廖琪只是一个搞文化的人。但是我有原则,对某些人我绝不跟他做朋友,绝不跟他在一起,这个普宁人都知道,在普宁某些人请我我都不去的,有些人我是主动跟他做朋友。我自己有自己的原则。官场的人格要从实际效果来看,要看他到底做了多少,到底怎么去做。说实在的,能够当上官并且到一定位置的,他都是真正做过实事的,既然在那个位置上,我相信绝大部分人都是想做出业绩来的,问题是有些人的出发点不同,在实行的过程中、在策划的过程中、在操作的过程中不同。庄老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他就觉得我是一个异类,性格上的异类。庄老文质彬彬,谦虚谨慎,有古典美德,但廖琪大大咧咧,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爱讲笑话,他就觉得很另类、很新鲜、心地好,任何领导交给的任务觉得是应该做的就会拼命去做。庄老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庄老是银行家,直到今天,我去香港的任何费用不是可以报销的,就是朋友或自己出,绝不在庄老的账单上留下廖琪的名字。几十年来,我跟庄老没有利益关系,所以我们的交往很轻松。 
艾   云:你在不同的场景中有张力,比如在官场中看到功名权力,再看到庄世平先生这样的一种淡薄、无畏,令你把人性的对比看得更清晰。 
廖   琪:前面已经讲过,我写作的出发点是感恩,感谢文学救了我。我一个穷孩子,老爸读了三年私塾,母亲是童养媳,没文化,这样的家庭竟然出了一个一级作家,是时代造就了我,是共产党培养了我。没有这个时代,没有共产党,有廖琪吗?对官场我也是带着感恩去写,带着批判的感情去写。 
艾   云:你还是一种亲情式的写作,母亲是亲情式的,庄世平是兄长式的。这种亲情式的、感恩的东西可能完成你写作的第一步,那么当你把它作为写作的全部的时候,会不会受到一定的障碍和阻力? 
廖   琪:初衷是感恩,如果只是亲情、歌颂,那就太表面了。看《东方玛利亚》,不是这么简单的啊。写我自己美丽的家乡,我也是带着批判和揭露,我是文化人,从感恩到形象、事件,到最后体现的是一种文化价值、官场价值、亲情价值、母亲的价值。庄老是人格力量,他把两家银行都送给新中国、送给政府、送给人民了,他什么都没要,他是无产者啊! 我的母亲到生命结束还保留对美的向往,还念念不忘她在街上游行时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美,她曾经拥有过女人全部的美妙。这都是催人泪下的。在我的作品里,感恩是最初的,事件、人物,最后一定会深入到文化层次上。对母亲来说,是一种伟大的淡薄,名利你淡薄了就什么都不怕了,你把名利地位都抛开,你就有力量了。如果你天天碍于世俗的东西,你就没力量! 
艾   云:我理解你的感恩。我们都是被体制所养活的人。 
廖   琪:刚才讲了我是怎么走过来的,现在讲我的看法。我写身边的人,写我感触最深的东西。任何事件、任何人物都是可以看得到,可以琢磨得到的,都是有限的。但是,思考和认识,文化的层次和高度,是无限的。有一句话:“写什么不是问题,怎么写才是问题。”我同意。我们经历过文化专制,现在的精神氛围是最还原、最自由的时候,没有任何题材的限制,没有任何文化上的禁锢。但作为有良心、有良知的作家,在文化层次上的思考是无止境的。某个事件、某个人物、某个细节、某个情节都琢磨得到,但必须思考它所隐含的文化底蕴,并以自己的人生经历、文化层次来定位。 
艾   云:其实人写到一定的时候,是和自己做斗争的。自己能达到什么高度,自己说的没用,因为文字自身有一个正道、天道和大道,或许你本来的写作可能有热热闹闹、沽名钓誉的想法,但是到一定的时候,如果立意不正,文字就到此为止,你想进入文学,文学却不理睬你了。 
廖   琪:我们做文学的人,文学本身也在提醒、教育和培养我们。我以前写的都是英雄,那是时代的烙印,是时代要求的。但是,回归的英雄是什么呢?真正的英雄是什么?庄老就是英雄,平平淡淡,也有轰轰烈烈。现在官场上很多人是钱越多越好,权越大越好,他呢?他六十年代就把贷款的权力放弃了。有人觉得,你在银行当董事长,你不贷款给人,不借款给人,你还有什么权力啊?但他偏偏就把这些权力交出去了。我在庄老身边,觉得在我面前的是座大山。但我从心里尊敬他,决不会在他面前失去我的本质。 
艾   云:你肯定有许多朋友,因为他们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感受到你的人格魅力。 
廖   琪:我是有很多朋友。我当年当编辑,为了让一个作者尽快上路,我甚至帮他们写,一起写,然后署他的名。很多作者是跟我一起走过来的。但我最讨厌,最最痛苦的就是背叛。作为一个文化人一定要爱憎分明,如果连做人都做不出样子,没骨头、软骨头,见利益就低头,还做什么文化人?人格都那么低,就别说作品了!你说我有激情,但在激情的燃烧下是一种骨气,是一种人格,我的作品表现出来的都是人格的东西。 
艾   云:男性很多时候在政治的漩涡中迷失了气节,但是作为男人他都有心向往之的东西,可能你站在他们跟前,你的爽气,你的好玩,你把权力变得像一个游戏一样的人生的态度,我觉得你将会对你的同行产生极大的魅力,他们觉得廖琪的这种生活也不错啊,但是他们学不来。 
廖   琪:我的朋友老到像庄老那样的九十几岁的,小的小到二十岁的,或者级别比我小三四级的,我跟他们一样带着感恩工作。 
艾   云:中国作家大部分写母亲的时候,尤其是男作家,比如张承志的《黑骏马》,你的《东方玛利亚》写母亲就是写女人,因为写母亲把自己放在儿子的身份上。是不是中国男性作家愿意写母亲,但是很少写女人,是不是因为写女人就是要涉及到两性之间?写母亲可以把自己放在儿子、孩子的身份,感谢母亲对他的抚养,写母亲是伦理关系,写女人就变成了美学关系,美学会把自己的灵魂戳开,但是写母亲是灵魂升华。你对写女性熟悉吗? 
廖   琪:只要是女人,无论年龄大小,我都看成美学观念上的最美、大美。母亲是大美里面的大大美,母亲是爱里面的大大爱,写母亲理所当然。从我们的大文豪高尔基,到张承志的《黑骏马》,以及我写的《东方玛利亚》等的很多作品,有人说生、死、爱是永恒的主题,我说母亲是永恒主题里面最重要的主题之一。不同的时代有不同时代的母亲,不同文化背景有不同文化背景的母亲,不同阶层有不同阶层的母亲,但是母亲就是无私、大爱的化身。写母亲很自然,女的写母亲、男的写母亲都是很自然的,也是一种必然。写女性也是自然的,一个正直、善良的男人要善于去发现异性的美,男人是强者,如果有善,那就会像关心弱者一样去关心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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