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论语》首章看儒家学习理念
2012年07月31日
儒家认为学习的实质是为己之学。他们主张学习的目的是为了促进人自身道德的发展和人格的完善,并认为人存在的合理性和发展的可能性理论是根据先天地存在于每个人的自然资质中,所以,学会学习,关键在于如何挖掘自身所具有的内在潜能。
《论语》首章云,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孔子在这一章中着重讨论的是关于学习理念的问题,孔子的学习理念和我们今天所流行的以知识性学习为本的教学观有所不同。孔子通过对学习理念的讨论,实际上是要阐发人之所以为人、人之如何成人的问题。这一章在整部《论语》中起着开宗明义的作用,表明了儒家道德至上的原则,体现了儒家富有特色的思维方式。这一章的字面意思是:经常学习实践不是很高兴的事情吗?有朋友远道而来,不是很快乐的事情吗?别人对自己所教的不接受,我们并不因此而发脾气,这不是君子的表现吗?《论语》本章明确阐明“学习”和“快乐”是具有必然联系的,而且它的三句话在逻辑上是逐渐递进关系,表达了学习之于人即内在又超越的关系。
一、学习的内容———掌握知识技能与道德修养
按照我们平常的理解,如果把“学习”仅仅理解为知识性的学习,此“学习”与“快乐”便没有内在的必然关联。因为我们一般都有体验,一旦把知识看成外在强迫自己必须接受的东西时,我们往往会觉得学习是苦差事,而儒家很强调学习和快乐之间的内在必然联系,这是由儒家的学习理念所决定的。
孔子认为,“学”的内容大体有两个方面:一是“文”;一是“行”。《论语·学而》里的一段话对此有很好的说明,它说:“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在这一段话里,孔子举例说“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亲仁”,这些都是“行”。孝、悌、忠、信、仁,都是在对行为作出选择时所持有的一种价值判断,当这种价值判断和选择符合道德原则时,它就是合理的。按照合理的道德原则行为做事,就是道德的行为。所以,孔子所说的“行”,我们可以把它表述为“道德的修养”。孔子接着又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孔子所说的“文”,概括讲,即“六艺”。六艺有两种提法,一种是《诗》《书》《礼》《乐》《易》和《春秋》;另外一种是礼、乐、射、御、书、数,前者是大学功夫,后者是小学功夫[1]。当时的大学小学的观念和如今的大学小学观念不同。如今我们着重于知识论体系的建构,而古代着眼于道德修养的程度。“六艺”包括现代人所说的知识、技能、技艺、文学、艺术、学术等方面,它概括了孔子时代一个知识分子所应具备的所有知识技能[2]。孔子认为,独立的知识活动是不存在的,任何知识活动都关涉到人的道德修养。知识技能的学习和道德修养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
孔子之教,虽然必须有知识之内容,但他的目的却不是成就专业人才,而是成就道德人格。孔子讲“君子不器”(《论语·为政》),“器”即今之所谓专家。孔子又讲“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北宋的著名哲学家程颢所著《颜子所好何学论》说:“学以致圣人之道。”颜子就是孔子的大弟子颜回,颜回于孔门最称“好学”,孔子对他也赞赏有加,并且认为颜回即使生活条件很差仍旧不改其乐:“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论语·雍也》)程颢说颜回之好学,在于“学以致圣人之道”。“圣人”在儒家思想中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我们总是说儒学是“内圣外王之学”,“圣”强调的是道德修养所达到的最高程度;“王”强调的是完满的功业成就,也就是能够治理把天下治理得很好。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道德修养和功业成就在儒家那里是不可偏颇的。学问之道在于成德、成圣,这是孔子所开创的一个为学传统,也是后来儒家的共识[3]。孟子讲“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求放心”就是返归道德本心,他认为这是致学的方向。荀子说得更明确:“圣人者,道之极也。故学者固学为圣人也,非特学为无方之民也”(《荀子·礼论》)。无方之民是指从事专业技术性劳作、道德修养不高的小人、细民,他们是针对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圣人等而言的[4]。知识分门别类,谙熟某一门类知识的专家,荀子称其为“精于物者”,而成就道德的君子圣人却能够“精于道”(《荀子·解蔽》)。荀子举例说:“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贾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物。壹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事物无穷无尽,又总处于运动变化之中,对于具体知识的学习掌握是没有尽头的。尽管精于道者不一定能够穷尽所有知识,但是他们能够因应事物变化,而无所偏僻。
精于道,是一种常人难于企及的智慧,是道德人格修养的最完善结果,也是儒家强调的学习应该努力的方向。
二、学习的实质———为己之学
儒家讲“学”以道德修养为本,道德的修养必然以内心的自觉、真性情的流露为前提。《论语·宪问》讲:“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之学”强调自身道德修养的提高;“为人之学”强调功利性的追求。孔子认为,学习的实质是“为己之学”,它重在自身道德的自觉完善提高,而后才有可能教化他人。孔子不只是教学生掌握知识技能,更重要的是让学生明白做人的道理。
孔子教学生的方式多是因材施教、随机指点式的。学生举生活的有疑惑的实例,孔子根据不同情况作点评,这种点评是具有明确价值取向的,是道德至上的,也就是说,在对行为作出选择时,必须以内心的真诚自觉为前提。《论语·子路》记载,有个人,其父亲偷了人家的羊,他便去告发。孔子评价说:作为儿子去告发父亲的行为是不合理的,应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样才是“直”在其中。“直”,也就是真情实感的表露,这倒不是说孔子纵容腐败,而是从道德的角度强调内心真切情感的重要性。没有这种真情实感,就不可能成就道德,而只能成为“伪君子”。这种真情实感是自觉发自内心的,不是外在强迫自己就范的。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假如在孩子启蒙教育期,有这么一位老师,总是跟孩子们说:“你们必须内心纯洁,不说谎,否则我就要揍你们。”结果会怎么样呢?这样的结果有可能会是:孩子们先是莫名其妙地被揍,而后是一个个地变成了投师所好的小小伪君子。
西方人很重视契约和制度约束,而中国古人更加重视人们情感的沟通,即人们之所以能够达到沟通交流的人性论前提。孔子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论语·为政》)。如果一个人没有信用,任何事都很难持续成功。孔子强调,学习是为了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而道德修养的根本是人们自身必须真诚无欺、有发自内心的道德自觉,这是任何外在力量都无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