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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李商隐《夜雨寄北》

2013年01月04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的诗多“高华典丽,音韵缠绵”(陈明善《唐八家诗钞·例言》),这首《夜雨寄北》,显得有些特别,它没有华美的典故意象,句子丝毫不见晦涩,平易自然,明白晓畅,宛若一封八行书。
其实,题目中的“寄”字,已经把这首诗标识为了一封信。
开头四个字,“君问归期”——看来还是一封回信,那么这个殷殷垂问的收信人,是谁呢?
一种说法是妻子。当时诗人在巴蜀,而妻子在长安,故而曰“寄北”。此诗还有一个并未被广泛认同的题目——《夜雨寄内》。《万首唐人绝句》里就题作《夜雨寄内》,并加有注释:“语浅情深,是寄内也。然集中寄内诗皆不明标题,当仍作‘寄北’。”有人通过李商隐的年谱的研究,考证出这首诗作于大中二年(公元848年)七月至九月间,李商隐当时入东川节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而他的妻子王氏——在后人附会的李商隐故事里,她就是与诗人演绎“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一经典情节的女主角,她在大中二年春夏之交不幸去世。因此,很多人据此认为,这首满纸雨气的诗,只可能是写给朋友的,不可能是写给妻子的。
其实这样的推理,并不严密。我们不能用今天的逻辑去推想公元九世纪的信息传播状况。在那时,一个来自长安的消息,两三个月后还未到达蜀地,并非完全不可能。也许诗人是在完全不知道妻子去世的情况下,面对着漫天秋雨,期盼着能与妻子剪烛西窗呢?
我当然不大愿意接受这个版本的故事,不只是因为太过凄凉哀伤,而是因为到底那“信”的味道不大对。比照一下杜甫的《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这才是写给妻子的信。信里有体温有呼吸的味道——而李商隐的信里,没有。
李商隐,通过《夜雨寄北》,表达的显然不是相思,而是花一样无声绽放的生命感觉,精微,美丽,痛苦,难以言说,却逗引诗人的心,渴望着去言说——说什么?只说窗外缠绵的雨,那收信人自然就会懂得。 
收信人是谁?我更愿意相信,有那么一个人,让诗人面对巴山夜雨时,涌动出的生命感觉,如同那在幽暗中无声涨满的秋池,溢出,流淌成这样一串“水晶如意玉连环”(清·何焯《李义山诗集辑评》) 
明朝的唐汝询有这样的判断:“题曰‘寄北’,必私昵之人。归未有期,则今宵之会,尚未可再卜也。”(《唐诗解》卷十五)唐汝询狭隘的想象,惹出了沈德潜咄咄逼人的一问:“云间唐氏谓寄私昵之人,诗中有何私昵意耶?”(《唐诗别裁集》卷二十)
诗中的确毫无私昵之意,那是生命在孤寂之中的敞开……因此,收信人不是妻子,也不是情人,而是一个可以和诗人分享那一刻生命感觉的朋友——当然,这个“朋友”可以和妻子或情人是同一个人,昭示出诗人和这位朋友之间最重要的联系,不是伦理,也不是情爱,而是生命的感觉。
“知音”这个词,因为被使用得过多过泛,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强大而精准的表意能力,沦为陈词滥调。如果我们要使用,一定得对它进行重新定义。所以,我愿意使用啰嗦却更为周严一些的定语:分享生命感觉的朋友。
获得一个可以分享生命感觉的人,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在这样的雨夜,这样的羁旅之中,有声的雨水与无声的秋池,也许正是诗人充斥天地的孤寂——此刻不可言说,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呼吸着潮湿冰冷的夜气……在那遥远的北方,有一个人,等待着与诗人重逢,诗人几乎都能看到重逢时西窗上的烛影摇红,巴山夜雨和此刻的自己已然成了故事,等待着被讲述……
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有一个和你一起分享生命感觉的人,如同拥有亲人和爱人一样重要。当然,不是谁都能遇到这样的人,这是罕见的幸运。
《夜雨寄北》这首诗,值得玩味之处颇多,譬如其中复杂而巧妙的时间设计,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审美情绪的戏剧性冲突,并置与对照,循环往复等等。但我更愿意,细细地从那玉盘走珠一般的诗句中,读出诗人和那位朋友之间的生命故事。(来源:人民政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