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为官情怀,宁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与群众一道,承担起通往幸福生活路途上最后的艰难
环抱在山洼洼里的大柳水村,是杨善洲这辈子从未起过根的家。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20岁就成了这一带有名的石匠。后来,在这里娶了媳妇成了家。又后来,他跟着共产党的土改工作队走了。
然而,对于这个家庭,走出的男人身份的改变,丝毫没有影响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深处的一家人的人生轨迹。他们和大山里每一个农民一样,至今依然过着地里刨食、山上找钱的艰辛生活。
看过去很普通的几间砖瓦房,是2008年才建起的。村里人说,他们家原先的房子是全村最差的。
1967年,老房子破得挺不住,一到下雨,满处漏水。妻子张玉珍看着婆婆和娃娃在雨水中躲来躲去,无奈之下去了保山,找到当家的说了家中的难。杨善洲听了,半晌无语,摸遍全身,找出仅有的30元钱:“你先拿这些钱去姚关镇买几个瓦罐,哪里漏就先接一下,暂时艰苦一下。”
妻子回到家里,告诉孩子们:“你们的爹爹确实没办法,他很穷,我们以后再也不能给他添麻烦了,家里的日子我们先凑合着过吧。”
多少艰难困苦,张玉珍靠着山里女人石头一般的坚韧挺了过来。
3个娃子上学,当家的捎回的钱不够,一到秋天,她就每天跑十几里山路去采野果子,背到集市上去卖,一背篓能卖2元钱。
1986年,姚关镇一个年轻的副乡长到杨善洲家,看到老书记的老母亲、老伴、孩子一家人正在吃包谷饭,家里粮食不够吃,很难过,赶快让乡民政送来两袋救济粮。杨善洲知道后,立刻让家人把两袋粮送回去,并狠狠批评了那位副乡长:“很多人家连包谷饭都吃不上,要接济就应该接济比我们更困难的群众。大家都在穷,我一个地委书记能富得起来吗?”
早在1964年,杨善洲担任施甸县委书记时,组织上就提出把他的妻子孩子转成城镇户口,他谢绝了。
杨善洲担任保山地委书记后,按照上级有关政策,地、师级干部,家在农村的母亲、爱人和不满16岁的儿女可以 “农转非”,可他却把申请表格压在抽屉里一直不办。他说:“大家都来吃居民粮,谁来种庄稼?身为领导干部,我应该带个好头。我相信我们的农村能建设好,我们全家都愿意和8亿农民同甘共苦,建设家乡!”
1988年,家里人想在施甸县城附近建个房,为他下山进城办事方便,家里人也可多照顾他。他同意了,心底里更多是为弥补多年来对家人的愧疚。于是儿女先借下5万元钱,买了地,盖了房。老伴找到他:“能不能凑点钱,帮娃娃们还还账?”
杨善洲东拼西凑只凑到9600元。老伴问:“9600块,能还5万?”账还不上了,为了不拖累儿女们,杨善洲做主,房子还没住就卖了。
这件事在保山广为流传,人们编成了顺口溜:“施甸有个杨老汉,清正廉洁心不贪,盖了新房住不起,还说破窝能避寒”。
杨善洲的根,就这样永远留在了大柳水村。
每当有人问起张玉珍老人:“你当家的是‘大官’,你一家子怎么还过得这么苦?”
老人总会平静如水地说:“他当官是为国家当,又不是为我们家当。”
也有人问过杨善洲,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你对家人有愧疚吗?
他点点头,低声地说出两句话:“自古忠孝难两全,家国难兼顾啊!”那一刻,他眼里有泪。
这个秉性忠厚质朴的山里人,何曾没有一腔儿女之情?!
母亲早年守寡,他是母亲的孝子。每年,他都会花钱从保山买一包补药,煨给母亲吃几天。地委的人都知道,只要书记老家来信说是母亲病了,他一定回去。母亲89岁那年,他回去探望,原打算第二天就走,看到老人家病重在身,便留下来,日夜侍奉,整整住了9天。这是他离家几十年中,回来住得最长的一次。老母亲是在他的怀里去世的,他抱着母亲的头失声痛哭:“娘,不是儿子心肠硬,只因为您儿子是人民的干部!”
他疼爱妻子。每次回家,哪怕住一晚,他都会下地,把要做的农活做了,把家里的水缸挑满了。逢年过节,总记得扯几尺女人家喜欢的花布。他23岁娶了她,那会儿穷,没给她点什么物件。他出去了,可这事一直没忘。直到 1997年,他省吃俭用攒下500块钱,塞到她手上:“替我给你买个戒指吧。”
他是慈祥的父亲。3个女儿都是他给起的名——惠菊、惠兰、惠琴,爱树爱花的父亲,把女儿们在自己心里种成了三棵美丽的花。每次回家,他都会从粗大的手掌里给娃娃们变出几块糖,几个果子,然后拉着她们的小手一块下地干活。惠兰总忘不了,有一次爹爹给她梳头,扎的两根小辫子就像两只小牛角。
杨善洲这一辈子,是带着他的家人和他一起担当起一种胸怀,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他心疼家人,但是,看着更多的还在艰难中的群众,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