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忙从书上抬起头来，循声在桌子下面看到那个小人儿———我那三岁的女儿，正扒着书桌的边沿，踮着小脚，俏皮地仰着头望着我。许是被我爱意漾动的目光鼓动了，只见她那红红的小嘴一噘一噘，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

　　“这个世界什么都古老

　　只有爱情永远年轻

　　有了它

　　鸟在天上飞

　　鱼在水中游

　　连黑夜都透明……”

　　这几天单位有活动，我要登台朗诵一首诗，不经意间练了几遍，不想，女儿却一字一句记住了。这样一首诗，由小孩子朗诵出来，不禁有一种心惊肉跳的震撼。

　　我一把将她拥抱在怀，用审视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我的鲜艳的小小的女儿，乌溜溜的眼睛也同样专注地望着我，同样是审视探究的目光。

　　“爱情”？哦，很奇妙的字眼！是的，爱了，收获了，相爱的两个人，收获了一颗甜蜜的果实———一个纯净洁美的生命，像一面镜子，左一闪，是我，右一转，是他。她，是爱情曾经存在的证明，她属于我们，她又是绝对独立的，她属于她自己......

　　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之情再一次油然而生。那还是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月子里，独自一个人时，我喜欢把她捧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小小人儿，越看越像是一个谜团。她安安静静地，微睁着不大的双眼，始终像是在沉思，看着看着，无缘无故地就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惶恐，好像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好像早已将我洞穿。

　　几年前，我们面对大海，在沙滩上做梦，在礁石上听涛，爱情即将成熟就要进入婚姻的时候，想到未来的岁月里会有一个或多个“我们”要被造物主所复制，我们充满了期待。记得我问他，想要一个儿子还是女儿，他毫不犹豫地说：“要女儿！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女儿，好看，像一首美妙的诗；女儿，好听，如一曲唯美的音乐。身为诗人的他，当然要女儿啦。

　　如愿以偿，我们的女儿来了。

　　人的记忆并不可靠，但记忆会像一个偏执狂，一遍一遍地向你演示，再现曾经的场景，快乐的和不快乐的。记忆其实只是一把钥匙，一个“芝麻开门”的密语。密语在意念中一闪，记忆之门便会訇然洞开，呈现给你满心室宝藏。人不能重新回到过去，而记忆却能。

　　拥着我的小女儿，望着她那乌溜溜的眼睛，面对她那无邪的注视，常常会产生一种无可逃遁的窘迫。那清凌凌的眸子里，容不得一丝污浊和谎言。她让你纯洁，让你思过，将你整个儿刷新。

　　拥着心爱的宝贝，我的小女儿，我发誓：女儿，妈妈要陪着你一起成长，重活一次，为着全新的你！

　　记得在分娩的昏晕中，记得手术台上刀剪乒乓作响，医生们窃窃低语的时候，在我觉得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我依稀看到了那顶霞彩缤纷的华盖神圣地将我笼罩，有一种物体向我扑来。我知道那一刻至关重要，我知道我在与另一个世界做着交易。那个世界既非天堂亦非地狱，那是宇宙万物的精气凝聚而成，那是来自万神之神的精灵。

　　那个世界被称作“爱”！

　　“这个世界什么都……”小女儿再一次朗诵起来。

　　“不要！”我急急掩住她的口，捧着她那鲜艳纯洁的面庞，轻轻地对她说：“不要。这个世界什么都古老，只有女儿永远是妈妈的女儿。”（据羊城晚报 作者：了了村童）